Jessup旅思｜记中南财经政法2022 Jessup二三事

须知少日拏云志，正是人间第一流
——记中南财经政法2022 Jessup二三事

作者：梁诗琪^*

我们要去看华盛顿的樱花

命运总是惊人地相似。大三刚打完IHL时，Alyssa问我：“要不要一起去打Jessup？我们要冲国际赛，看华盛顿的樱花。”一如大二时，她说：“要不要一起去打IHL？我们要冲香港亚太赛，去香港最高院打moot。”忽悠人的语气语调都不带变化的（据说当时忽悠蕊姐、谷歌等其它队友也是这样）。

注：蕊姐，因系孔雪儿圈外唯一正牌女友而得名“孔王氏”，为方便读者称之“蕊姐”；谷歌，因姓“谷”且学识渊博而得名“谷歌”，本文与Google作区分。

可是，谁不想看看华盛顿的樱花？

我很难描述这种执念，就像我很难回答“大四保研了为什么还要参加Jessup”这个问题。的确，大四这么大段的时间，完全可以好好准备法考，旅游休息一段时间，再去刷两段实习，总比用半年时间参加一项投入产出比低、占用时间多、结果风险大的比赛来得划算。可是我知道，如果不参加一次Jessup，不去试试它到底有多难，不去看看领域内同辈能做到哪种程度，不去碰个头破血流，我的大学一定会留有遗憾。那为什么不赌一次呢？所幸，我遇到了我的队友们，他们同样偏执，同样爱赌，同样向往华盛顿的樱花。

（蛊惑人的华盛顿樱花）

最后由于疫情，我们失去了观赏华盛顿樱花的机会，只能线上进行国际赛。互联网将我们与全世界参赛者连接，不同国家的同龄人对同一个问题发表不同的看法。这或许也是Jessup的乐趣之一，无论来自哪个国家，在一声“all rise”之后，我们都是“Applicant/Respondent”，我们在尊敬的法庭面前都有发声的机会，我们都尝试通过自己微小的努力参与到国际法难点问题的探讨当中。其实，能不能看到樱花已经不重要了，我们已经看到了一个更大的世界。

谁没有为Jessup哭过笑过？

我没有办法昧着良心说参加Jessup很快乐，因为Jessup真的太多道坎了。

11月我们的检索工作陷入了僵局。Claim 3只有一条法条作为基础，而且Application重复，proportionality和necessity概念不清，也缺少各个人权法院的案子支撑；而Claim 4还没有抓住最主要的考察点，字数脱完水后少得可怜，还存在逻辑问题。两个Claim改来改去也没有成型的结构，几周前写下的问题几周后仍毫无进展。某次讨论无果后，我走在小路上扯着Alyssa、蕊姐哭喊着：“3只有一条！4脱完水只有一千五！”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失恋发酒疯。可是哭喊又解决不了难题，只能重新开始漫漫检索之路。

（某次在文治816讨论memo）

12月的武汉真的好冷。我和Alyssa缩在文治901，小白板被我们画得乱糟糟。Alyssa刚擦去她的unsettled issues，我那头又写上我的。Claim 4主权问题需要理顺结构，又需要找国家实践，可是最后找来找去也只是从3个变成7个，依旧少的可怜。定稿前一个星期还发现Claim 3有个点写错了，需要重新检索。焦虑和压力折磨着我，好几次晚上检索到两点后睡不着，只能靠褪黑素助眠。幸好，队友们一直与我并肩作战。Alyssa帮我思考结构，蕊姐解决Claim 3和Claim 4的遗留问题，谷歌也一直提供各种文章资料。12月就伴着咖啡的香气（搭配我那杯不小心摔了的奶茶的香气），在各种缝缝补补中度过。

（乱糟糟的小白板）

1月期末考将至，Alyssa和我11号都要考环境法，而13号早上7:00是memo DDL。一边是没学好的环境法，一边是没收尾的memo。我们只能大胆决定只留一天复习环境法，其余时间都用来收尾。更致命的是，在进行收尾工作之前，文治901被收回，我们只能去文溯411霸占ICC的备赛室。说实话，那个备赛室就像警察局里的审讯室。一边坐着Alyssa，另一边坐着蕊姐和我，顺逻辑的时候，Alyssa就像是审讯的警察同志，我和蕊姐是嫌疑人。Alyssa抛出一个问题，我们乖乖地作出回应。每次垮掉一个点，都有种承认罪行的感觉，只能通过紧急检索来力挽狂澜。定完稿，考完试，改完所有格式，最后顺利交稿的那一刻，我们只想在411发疯。

（交完memo唯一感想）

Oral训练倒没有memo阶段压力那么大，很多论点已经成型，出现的问题都能够妥善解决，没有解决的也在冰冰的帮助下慢慢改善，唯一需要担心的是疫情。刚开学那会，有些宿舍出现次密接人员，需要封楼，而某一次封楼就把谷歌给封住了。训练时，我们在屏幕这头，谷歌在屏幕那头。不过幸亏只封了几天，也算是别样的备赛体验了。

3月6日国内赛积分赛结束时，所有人都在焦急地等结果。我们一早就商量好如果有选边权，就选有主动权的A。但是，最后结果出来，我们卡在第10晋级淘汰赛。有一瞬间很懵，得知对方选A的那一刻，我紧张的情绪达到了顶点。我知道，这是场“win or go home”的比赛，能不能拿到华盛顿的入场券，就取决于明天谷歌和我的表现。我一直试图告诉自己正常发挥就好，不要太大压力，可是心中实在没有底气。当天下午是淘汰赛的最后一场，我们遇到了非常强劲的对手——重大，那一场我们肯定输了，不然排名也不会到第10。深夜12点半，我和Alyssa发微信说我崩了，我需要找人舒缓一下压力。她到了我寝室之后，我就忍不住抱着她哭，哽咽着说：“都是因为我下午没有表现好，才会输掉比赛。”她拍着我的背安慰我，随后非常冷静地作出安排：A方继续检索和研究对方memo，R方只需要上床睡觉，保持充足精力。教练师姐说知道了对方是什么学校，我和Alyssa说：“我不想知道对方是谁，我只想知道我们明天早上有没有可能赢？”她斩钉截铁地告诉我：“一定会！”我还真的傻乎乎地相信她说的话，于是乖乖休息，全然不知其实她回到自己的寝室和自己爸妈也哭了一顿。

第二天比赛的时候，评委是出了名的hot bench，赛前我和谷歌也发生了点不愉快。压力袭来时，蕊姐给我递来小纸条鼓励，其他队友们也都不断地用眼神手势给我加油。在所有人的支持下，紧张感伴随着慢慢消失，我很快就沉浸在比赛之中。法官们向我抛来一个又一个的问题，而这些早已在平时训练过无数次。说完最后一句话回到座位上，我知道自己跨过了内心最难过的那道坎。法官在breaking room讨论时，我长呼一口气，趴在桌子上握着Alyssa的双手，他们才告诉我对面是北大。最后宣布我们晋级的那一刻，我只想感谢所有人。

下午八进四的时候，我们再次遇到了老对手重大，对方再次选了A方。他们是很可怕也很令人尊敬的对手，写的memo论点很全，很难能找到漏洞，而两个oralists语气语调甚至都能做到一样，manner方面也没得挑剔。面对如此强悍的对手，我们队内赛前达成一致：已经确定能晋级国际赛了，这一场只要尽全力不留遗憾就好。中午只是闭眼眯了一小会，下午快要开始时困意袭来，蕊姐贴心地给我放Kpop提神，我特地挑了一首寓意特别好的dreams come true，再配上从Alyssa那抢来的乌龙茶，果然精神了许多。然而，喝茶的后果就是上场前真的很想上厕所（咳咳。事实证明，这个时候人的语速是会不自觉地飙升的。显然八进四的法官更加难缠，面对super hot bench的死亡追问，我甚至没来得及思考，回答就脱口而出，甚至用上之前储备却从未使用的案子作类比。法官一听有案子，肉眼可见地更兴奋了，恨不得案子的每一个细节都问得清清楚楚。然而这也说明，法官在test你问题研究到哪种程度，用案子的能力又到哪种程度。正是因为法官不断的追问，我们才有机会展示我们的实力。22分钟后，我已经累到虚脱了，我不知道最后结果如何，但肯定是尽力了，甚至突破自我了。听到“Respondent”的那一刻，我想起昨晚抱着Alyssa哭的场景。这一切都太难了，每一步都是逼到绝境，逆风翻盘。

个人觉得，最难熬最惊险的就是这两场比赛，后面的比赛更多是加强训练后的正常发挥。原本国际赛有一场比赛我特别遗憾。Advanced round的最后一场我们对上印度，因为个人失误被所有法官指着鼻子骂，我很内疚，也以为我的最后一场比赛要以遗憾收场。最后结果出来，我们的确输掉了那一场比赛，但是七胜一负的成绩让我们获得了晋级Elimination Round的机会，甚至位列全球第12。最后选边的时候，感谢所有队友愿意信任谷歌和我，给了我们再次上场的机会，让我能够了结这个遗憾。尽管最终输给了匈牙利，但是大家安慰谷歌的时候，我突然觉得，能遇到这样相互信任的队友，再多的遗憾，再多的困难，也都能化解。

（国际赛时来自队友的鼓励）

enjoy who you are in the moot

我从来不敢轻易说出“热爱”这个词。在我看来，热爱不仅仅也不应该是轻飘飘的词语，要说出来热爱某个东西，一定要有与之匹配的付出，以及对这种情感负责的决心。太轻而易举说出来的热爱，更像是渣男渣女的钓鱼语录。从这个层面上看，说出热爱更像是一种承诺，承诺用最虔诚的态度对待它，并且为之付出无尽无悔的努力。

很可惜，我并没有到达这种境界。于我而言，用“享受”来说刚刚好。每次上完场后，脑子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比赛情形，想起自己没有表现好的地方，想起自己没有答好的问题，“your excellencies”一遍又一遍在脑海里回放，就像大脑自己启动了复盘功能。后期谷歌每天都会问：“今天有比昨天进步一点吗？”半年的高压早已让我麻木，而每天多读一个案例，多弄懂一个点，oral时多纠正一点毛病，都会给我带来别样的爽感。比完最后一场匈牙利时，我终于明白身体的机能反应，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人会说出“enjoy the moot”这种话。这种变态般的“享受”，只有经历过才能明白。享受场上与对手交锋的时刻，享受拆解对手论点的快感，享受法官听懂论点之后提出的问题，享受和队友并肩作战的默契，享受背后无数个苦读材料的日夜，享受大脑孜孜不倦汲取知识的过程，享受忙里偷闲的愉悦，更享受不可避免的痛苦。这种痛苦在于，自己始终要直面自己知识的匮乏，保持清醒的认知，狠下心来雕刻自己，不断把自己能力的边界向外推移，最后才能换来成长。这种状态，实在珍贵。

独行快，众行远

然而更珍贵的，是我的队友们。我非常感谢队友们愿意给我成长的机会和时间，也愿意耐心教我怎么成长。后来，我回看了刚开始训练的录像，和最后比赛时的我对比过于强烈。毫不夸张地说，我的每一步成长，都有队友们的影子。

在写memo的时候，大家都会认真倾听我的思路和结构，并且提出更深一步的问题，让我更加补充思考；在看到有关部分的材料时，大家也会及时提出，让我不断完善；每次论点垮掉的时候，Alyssa会和我说没事还有时间并提出想法，蕊姐会和我说我来看看并继续检索，谷歌会立刻提出案子帮助我寻找新方向；后期oral的时候，Alyssa会教我怎么调整语气语调怎么做好manner，同时安排好所有模辩和器材，让我们心无旁骛，蕊姐会在一旁打气让我自信冷静，和我一起Kpop解压，谷歌会告诉我不要有压力，还讲冷笑话缓解气氛，子嘉和冰冰也会不断鼓励我；每次场上比赛，当我看向我的队友们时，他们都会给我最积极正面的鼓励和反馈，充当我最坚实的后盾；而输掉比赛的时候，大家也不会谴责任何一个人，只会温柔地安慰我们已经做得很好了。正是因为有我亲爱的队友们的陪伴，我才能有所成长。

我深知我们都不是完美的人，我们会因为某个论点吵得面红耳赤，也会向队友释放自己的不满情绪，但也会因为某件小事笑作一团，在某个时刻袒露真情实感。正是不完美的我们，磕磕绊绊地成长，相互磨合，相互搀扶，组成了最完美的team。